《雄狮少年2》的舞台从广东转到上海,故事主线从"舞狮"转为"擂台格斗"。试着从格斗系动漫的视角来品鉴下这部国产动画电影。(精看一遍再补充一些新发现)
第二弹传送门 《 雄狮少年2》的上海城市地理考据

中国动画中并不少见武打动作戏,武侠题材作品也不少,但是专注描绘格斗竞技的,《雄狮少年2》应该是第一部,也是迄今为止最专业的一部,而且不妨更自信地再加一句,《雄狮少年2》很可能是目前世界范围内最强的格斗动画。 格斗系传承 格斗系动漫游戏的历史悠久,作品枝繁叶茂。《雄狮少年》大致可以细分归入徒手格斗类体育动漫一类。 历史上著名的徒手格斗技类作品比如《北斗神拳》《极真空手》《明日的丈》《以柔克刚》《刃牙》《拳愿阿修罗》《拳儿》《铁拳小子金米》(功夫小子)等,涵盖空手道、柔道,拳击,中国武术(八极拳、太极拳、通背拳等)、综合格斗等武道。这些作品有的专注于格斗竞技,比如《明日的丈》等,有的通过主角不断的对决介绍一项或多项格斗技的特点和历史,比如《拳儿》。有写实的,也有夸张的。

《雄狮少年》既包含擂台格斗竞技,又延伸开去探讨中国传统武术的起源,特色以及现实中的现代化困境。一横一竖,都兼顾到了。 而文化影响力更大的恐怕是徒手擂台格斗游戏(广义上的对战制格斗游戏则更多),比如《街头霸王》《拳皇》《vr战士》等系列名作。这些作品在上世纪80-90年代开始随着街机等游戏机传遍世界各地,模式又多为异种格斗竞技,不同系列的作品多囊括世界各国各种格斗流派:空手道、拳击、八极拳、醉拳、中国武术、巴西战舞、泰拳、印度瑜伽……同时随着时代发展,格斗游戏的视效迅猛进化,是最早最积极从2D向3D转化的游戏品种。

异种格斗竞技加上3D视效,集合以上两种元素的《雄狮少年2》看起来更像是《vr战士》《街霸》《拳皇》等格斗游戏的嫡系传人。 日本之外,港漫也有不少格斗类作品,比如《龙虎门》、《中华英雄》等,欧美动画中动作戏不少,但专业描绘徒手格斗且影响力外溢至全球的作品并不多。
相比之下,美国徒手格斗类影视作品很多,比如空手道题材的《龙威小子》(the karate kids)等。当然同一时期本来就是武打动作影视作品的黄金期,从好莱坞到东亚的香港,日本以及后来的泰国,佳作层出不穷。然而随着影视特效技术发展日新月异,武打动作片在进入21世纪后逐步衰微,徒手格斗为主线的影视作品就更少了。
《雄狮2》登场武技及上海武林往事 说回《雄狮少年2》,故事中出现的徒手格斗技主要有以下几类:中国传统武术、巴西战舞、泰拳、拳击,此外开篇求真拳馆在豫园的开张表演上还出现有空手道等格斗技。 中国武术的范畴内明确着重描写的拳种是洪拳,即刘家娟在广东家乡学习舞狮的同时,跟随师父学习了洪拳。广东舞狮离不开武术练习,洪拳是南拳中流传最广,最具代表性的拳术,特点是大开大合,硬桥硬马。刘家娟在第一次去求真拳馆“讨薪”,帮助小雨解困的一段打斗中主要运用的是洪拳加舞狮的身法。

求真拳馆的张瓦特,包括其他三位退隐江湖的武术大师没有特别明示武术宗派,只说了三人的绝招名字是滚龙肘、阴阳手、霹雳指。张瓦特教授刘家娟的招数大致可以归为散打。散打是结合中国传统武术技法为了适应擂台竞技改良的现代格斗模式,包括拳法腿法摔法等。此处麦子个人脑补了下设定: 上海相比广东,民间尚武风气并不浓郁,也没有非常有特色的本地武术流派,但是上海开埠以来五方杂处,不光中国大江南北,世界各地的武术家在上海异种格斗竞技交流,是有真实历史的。 本地历史上最有名的武术机构,当属虹口的精武体育会。

精武体育会是中国第一个以国术(武术)为主兼包各项近代体育运动的民间团体。1908年,陈其美等人邀请天津武术家霍元甲南下上海,共同创办精武体操会教授拳术。期间因为与美国日本等中外武师擂台切磋等事迹声震上海滩,由此吸引了不少南北武术家来到上海发展。精武体育会教授的武术南北流派兼收并蓄,还有球类、拳击、摔跤等项目。霍元甲急病去世后精武体育会不断发展,在全国乃至世界各地都开设分会,打破门派藩篱传授武术。 霍元甲的故事后来经由《霍元甲》《精武门》《精武英雄》等影视作品流传甚广。

《雄狮少年2》中传承不详的求真拳馆以及隐匿江湖的三位前辈,也许可以视作“历史上”的精武体育会为代表的海派武术家,强调突破门户局限,致力于探索传统武术现代化之道(请注意不是现在上海的精武会)。

三种绝技中,阴阳手类似太极和八卦的掌法,后来又看了一遍武术指导名单,发现对应是发源山西的稀有武术流派子母绵掌。所以师傅一口西北口音(西安话?) 滚龙肘没有想到特别对应的上的武术,中国武术不像泰拳那么突出地强调肘法,不过咏春“标指”和八极拳,广西的昂拳都有类似的肘法,对照武术指导看更倾向于八极。对照最后的字幕黄飞鸿一脉传人林永盛徒弟的名字,想来胖师傅形象应该是致敬了“猪肉荣”林世荣。但是胖师傅一口闽南口音,也可能暗示是福建或者潮汕出身的武术家,代表拳种如白鹤拳 永春白鹤拳等。 霹雳指致敬了周星驰《功夫》,现实中点穴手确实是流传至今,比较隐秘低调的一种武术技法。另外中国武人能够依靠武术谋生是极少数,从医是很多人实际谋生途径,《雄狮少年》也点出这一现象。另外霹雳指师傅一口天津话,民国时期津门也是北方武术名家荟聚的城市。
更客观地分析,三种绝技对应的实际就是“肘、掌、指”,即现代拳击佩戴拳套等擂台规则下被边缘化的三种中国传统武术技能。所谓绝技,是"绝妙"的"绝",也是"绝迹"的"绝",对应中国传统武术现代化转型困境。 所以刘家娟打擂台主要运用散打技巧,融入部分传武腿法和部分现代综合搏击的地面技。最后和肖张扬决战,两人脱去拳套,解放手指后加入更多肘法,掌法和指法等传武技法,象征跳脱现代拳击的游戏规则,才能释放出中国武术徒手技完整战力。

还有几个在意的细节是张瓦特给刘家娟特训时在荒地上用了可活动的木人桩,这种器具在咏春等南拳传承的武馆用的比较多,但不太会是21世纪初上海本地拳馆标配。木人桩露天放也比较容易朽坏,一般不会这么舍得使用,当然这属于个人的吹毛求疵了,其他器械描写还是很写实的。

另外《雄狮2》基本没有提及前几年影视作品比较火的咏春。因为对手的技能是巴西战舞和泰拳,短桥短马的咏春在擂台上打这两种格斗技没有什么技术上的优势,所以这个取舍觉得也很合理。 中国武术动漫比较 此前专注科普中国武术比较著名的动漫作品比如《铁拳小子金米》(功夫小子)《拳儿》等,如果跳出徒手格斗技范畴,美国动画《功夫熊猫》也可以纳入比较范畴。

试着将这些作品与《雄狮少年2》进行对比,会有哪些新发现:《铁拳小子金米》主打通背拳,故事背景架空,格斗描写戏剧化演绎成份较多;《功夫熊猫》的剧情和动作设计更为夸张,走的是中国功夫片玄幻仙侠的路线,和真实的中国武术只有概念上的交集。《魔童2哪吒闹海》的武打戏和《功夫熊猫》比较近似。 《拳儿》主打八极拳,兼顾介绍到太极形意通背等多种中国武术拳种,格斗技能描写相对写实细腻。对中国武术源流以及民国武林轶事的科普实诚,和《一代宗师》涉及的历史有很多重叠部分,但比《一代宗师》讲得可直白坦诚的多。当然《拳儿》为了服务剧情需要,对于中国武术的描写,也有很多夸大处理,比如拳儿听爷爷讲了一招八极拳顶心肘,就可以所向披靡数卷。 总的来说,加上港漫等中国武术背景的作品往往依赖"武林秘籍"或者夸张的必杀技推动剧情,走玄幻写意风格作品远大于写实类作品,真人影视剧也是如此。相对于日本和泰国等地区的动作片,这和中国武术格斗参与人群基数以及大众娱乐文化传统有关。 《雄狮少年2》非常难得地更倾向于《拳儿》的写实风,电影中大部分打戏合情合理,虽然没有特别强调某一拳种或招式,没有依靠过于夸张的招数推进剧情,没有喊出招数名字的常用套路(因为现实中格斗当然不会喊着招数打),剧中出现的动作很多在武术中有真实对照的招数和应用方式。 虽然有所谓的"藏着的一招"和"三绝技"的必杀技,实际打起来并没有一跃三层楼高,一脚踢垮atfield那种脱离现实的设定,胜利靠的是体能、战术和时机合理搭配,这是《雄狮少年2》迄今为止超越之前几乎所有中国武术动漫作品之处。 "求真"之拳 之所以说《雄狮少年2》是麦子见过迄今为止最强的格斗动画,核心原因是这部动画中的格斗技描绘达到了极其逼真的水平,紧紧扣住主人公们死守的拳馆名字——求真。这一点再展开聊一聊。 动画片在制作过程中请到专业人员运用动作捕捉技术制作擂台动作,使得擂台格斗的逼真度飞跃式提升。不光是刘家娟的散打动作,剧情中展现的巴西战舞和泰拳技能在适当增加戏剧效果的夸张之外,尽可能还原了拳法的特点,展现异种武术魅力,但没有过分夸大战力。 此外,《雄狮少年2》还开发了一套肌肉模拟系统,精准捕捉角色动作时的肌肉收缩和骨骼联动细节,再加上渲染等技术,将格斗的真实度和表现力提高到史无前例的高度。 仔细观察角色的肌肉、肤色、汗水和毛孔,实际上会随着故事情节推动不断变化。阿娟出场时和训练三个月后的体格和肌肉有明显差异,尤其在擂台格斗的剧情中,人物的肌肤,流淌汗水的光泽会随着比赛进展产生变化。如此大量的格斗戏应用,是放眼世界范围内,其他动画片未曾有的水平,也将格斗动画(也可以包括游戏)提升到前所未有的水平。

除了技术加持,动画片尾的致谢名单也揭示该作品在武术专业知识储备方面的扎实努力。武术顾问人员出现有少林拳等多个拳种专家名字。另外编剧和武术顾问沈城本身就是资深武术文化研究者,长期深耕传统武术和现代格斗融合领域,著有武术哲学类书籍《借势》。
这部作品的"真"体现在训练和实战战术的各种细节中。稍有健身格斗训练经验的观众应该可以感受到这部动画格斗设定非常实用合理。 比如张瓦特一开始给刘家娟开出的训练方案集中精力搞体能,搞力量和抗击打,因为他认为刘家娟有传武的底子但缺乏现代搏击训练。电影也点出现代传统武术教学中体能和抗击打薄弱的客观问题。 阿娟首战中偶然展露出舞狮训练后扎实的下盘腿法底子,此后张瓦特的指导策略也随之改变——尽可能放大刘家娟的腿法和年轻抗击打的优势。和泰拳选手亚桑一战的智胜,是阿娟完美执行张瓦特指导战术的成果。

擂台格斗部分,《雄狮2》较少夸张的时间变速和人物内心活动独白的描绘比例,尽可能呈现真实的擂台格斗状态。以麦子个人参加实战对抗比赛的经验来看,《雄狮2》的擂台格斗体感非常真实,短短数分钟内最困难的是如何合理分配体力,对抗体能骤然下降和对手攻击的冲击,脑子里想的全是比赛怎么还没到点,一边思考找寻对手弱点,这些细节和无视体能和人体工学实际的仙侠武打片完全是两回事。 还有片中张瓦特的习武笔记内页一晃而过,放大了看会发现满满全是干货,真实有用,并非随意涂鸦。据网络信息,此页出自沈城老师自己的格斗笔记,结合张瓦特和阿娟的特点改编而成,是即使被放大也经得起推敲的细节。

所以整部电影看完的感受像上了一个多小时实战训练课,很有启发。 《雄狮2》与《灌篮高手》大电影 所以从体育动作类动画赏鉴的角度来看,私以为和《雄狮少年2》最接近的不是《雄狮少年1》(2019),也不是差不多同期上映的《魔童2哪吒闹海》,而是《灌篮高手》大电影。
两者在表现比赛中的人物运动方面都有前所未有的突破,极致追求刻画人物运动中肌肉皮肤汗水心理状态以及运动行为的逼真程度,画面信息量巨大,因此创造出百看不厌的效果,但是也因为追求极致的真,才会暴露出一些反差感鲜明的破绽,两者在动画技术方面均有重大创新。观察雄狮粉和灌篮粉,人群也有较高的重叠度。 推测2021年上映的《灌篮》大电影有给到《雄狮2》一定的启发。 想起铃木敏夫和押井守在一次对谈中感叹,如今日本年轻电影人拍的电影都不出汗,也很少吃饭的场景,人物甚至也不睡觉,活得就像躯壳。(《变与不变 吉卜力的文学》
那么《灌篮高手》大电影和《雄狮少年2》都勇敢地对抗这种“脱实向虚”的趋势(重视描绘吃饭场面的《胆大党》也是一例),由此创造出可以反复赏鉴的体育动画逸品。 其实关于《雄狮2》的赏鉴和观察角度还有很多,本文先从个人最喜爱的视角切入。 距离院线下线还有最后两天。还是想用此前《灌篮高手》大电影上映时说过的话—— 珍惜可以在电影院看到这部的时光吧,时间会证明在电影院观看过《雄狮2》有多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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